短篇|得意缘

[ 大薛AU 心血来潮的一篇古风 ] 


天光渐短,张伟整日在廊下,用父亲传给他的那把桃木剑去斩窗棂雕花投下的奇巧影子,反手挺身刺起劈落,靠着想象给莫须有的魑魅魍魉命名,自己乐在其中。
头三个月就是这么过来的,没有同门的师兄师弟,自己玩闹了一阵便也收了心。第一场雪降下来时,张伟到师傅的暖阁外垂头站着,请求传道。雪埋了脚面后,师傅午睡出来,见他整个人瑟瑟立在苍翠的一棵古松下,也不再多为难,遂遣了侍者带他进来。

跟着北方异族学捉妖,得来的是江湖上最正统的出身。南下虽多桂多金玉,但也养成术士离不开法物的习惯,一代传一代,到了哪辈不愿颠沛流离也不愿把祖传的宝贝散给别人,那这一脉也就算断了。西域禁咒名扬关内,调香返魂的手艺也是独有,但总归占了长路迢迢的不便,一口波斯语也听不懂中原妖精们窃窃的心思。张伟的父亲就是跟着北方异族出的师,只认得北方的好处,待张伟长到十一岁,本来不舍得把他送走,但张伟自己倒是吵着要拜师立业,于是就细挑好了资质名望皆为上品的镜听师傅,将张伟托付于他。
镜听师傅是胡人汉人的混血,身材虽不高大,但眼神如鹰隼一般,张伟的一丝怠慢都难逃其下。幸得天赋加持,张伟虽无悬梁刺股的勤奋,倒也靠着灵气颇得镜听的喜爱。
四季轮转,一年之后的上元节,知道张伟爱烟火集市里的热闹,一向不准他走远的镜听准了他下山去探亲。张伟再三谢恩,雀跃着打点了简单的行李,背着那把桃木剑就告辞了。

安福门外,长街灯市的晴彩更盛白日,香车宝马斑斓衣袂,笑语声声映着瑶池仙家般的门庭楼宇,宛若走进了人间幻境。
张伟是爱极了这种熙攘缤纷,他在人群中莫名得意地走着,过了一年清净专注的苦修日子,他此刻更享受应接不暇的缭绕,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,把这锦绣绰约的风景看个够。

然而总有更吸引他的,比如此时从安邑坊后幽幽暗巷飘出来的香气。张伟自小鼻子就比别人通几分,镜听师傅说别这好天资都用到口腹之欲上,若是将来能对妖气多几分敏锐,也不算辜负了。张伟自是不以为然,他想着人生追求先是得体现在熬鱼炖菜上,有了对食物的热衷才能谈旁的事,他倒不忌讳自己馋,抛了身后流光星火的街市,顺着那香气就往巷子深处寻了。

起初他倒真以为是罕见吃食的香气,像晶莹剔透的一笼蒸物,薄皮裹着软糯的内馅,大概是甜的玫瑰流沙。可后来拐了一道再向里走去,那香气骤然变得冰冷了些,没有刚出屉的温烟热雾,反倒多了些清寒,如同下山时夹道绽开的一株二月梅,珍珠似的小花朵缀满虬枝,暗香浮动,暧昧沉婉…
好奇打败了果腹的欲望,张伟加快了步子,又一道转弯,他记不得怎么安邑坊后的巷子这么九曲三折,但索性已经绕了进来,说不定能遇着一家还未打烊的香料铺,也方便包些礼品回去孝敬师傅。

岔口,张伟吸了吸鼻子,侧身进了南边的一道。脚步刚踏进去他便察觉到异常。皓月当空,原本舒朗明亮的银光霎时凶猛起来,落在地面将石板照出玉质般冰凉的闪光。而不知哪里起来一阵劲风,看不见的暗处响起瓷片金箔碰撞般清脆的铃音。张伟回头,背后的巷口外一片黑暗,本来隐约可见的琉璃灯山也没了踪影。而前方冷峻月光下立着的一处居所,两扇花青的小门向里敞着,一面玲珑影背挡了似乎别有洞天的深处,那清冷的香气愈发浓烈,张伟抽出桃木剑握紧在手中,慢慢移步过去,想要一探究竟。

“有人么?”
眼见到了跟前,张伟左顾右盼也不敢就此轻妄进门,他便壮着胆子喊了一句。
连那远近不明的铃音也消失了,张伟顿觉不妙,向后退了一步。正打这时门内传来一声问话,开口的男声轻浅顿挫,好像藏着笑意。
“公子从哪里来?”
张伟一愣,有些为自己的莽撞惭愧,来不及细想就说了真话。
“从朱雀大街来的…我…我内个…请问这是一户什么人家啊?”
一阵窸窣,小院里有光亮透出来,张伟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,心中打着鼓,期待的念头多过于害怕。
一盏绢纸描红的腊梅寒雪灯露出影背来,蒙蒙的温柔光亮照出提灯的人,单尾髻,轻凛眉,一身金杏绢衣,几重绣工精致的广袖,腰如尺素,风致端好。
“原来是个小师傅,天寒地冻的,小师傅里面说话吧。”
一双眼含着笑,里面竟有波光似的潋滟闪动,张伟一时看痴了,直到那尖秀的鼻尖贴近自己的侧脸,试探着唤了一声,他才回了神,赶紧随着人进去了。

院落不大,但落得精致,张伟被带到东房里坐着,小几上干湿果盘码得整齐,似乎是有意准备来待客的。
金衣美人从正堂抱了只手炉进来,取了支阴刻纹路繁杂的签子拨了拨灰,送到张伟手上,随口问道。
“小师傅是来收我的么?”

张伟正四下打量着屋内陈设,听见这话条件反射性地蹦下来。
“你是妖!”
嘴里的蜜酿梅子刚咽下去,张伟一惊,掐着自己喉咙就想呕出来。
金衣美人看出他的企图,赶紧劝到:“你别!都是我从平康坊的铺子买来的,吃了没事!”
张伟皱皱眉头,想起方才落座已经填了几颗白果,也许真无大碍。

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妖,张伟从震惊里缓过来,觉得有点怪异,此情此景和他之前数次幻想的不甚相同,原本以为会有一场灵力厮杀风卷残云的激战,却不曾想到如此平静无波…小室里清香氤氲,甚至还有点…浪漫?
张伟甩甩头,把杂念扔到一边,自以威慑地质问眼前人。
“你说你是妖,那你便报上名来,你是哪里的妖,道行多少,害过什么人!”
金衣美人低了头,神色里浮起一丝凄楚之意。
“小师傅莫惊,我是平康坊勾栏的乐师,原是南方制琴匠人豢养在家中的观鸟,听歌闻曲久了,受了音律灵气眷顾得幸成人,但我是从未害过人的!”
张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真倒是个美人,不过他谨遵师训,虽是好妖不除,但来历必须问个清楚。
“那…你叫什么…栖身闹市,这么多年没有术士来收过你吗?”
“随了乐坊教习的姓氏,姓薛,名之谦,小字洁洁,是琴师当时取的…因为从不害人,自然没有,也不怕术士来收我。”

张伟心中的小算盘打了一遍,似乎也没什么可问的了,名叫薛之谦的金衣美人给他烹起茶来,桃木剑就放在手边,他时不时目光扫过去,倒也不害怕。

古树红茶在沸水里逐渐舒展,樟香漫溢,浇透了茶碗后,第二道温水浸润,落入口中,回味悠长。
“你既然知道我是除妖的,干嘛放我进来?”
张伟按捺不住地又开了口。
一直落落大方的薛之谦倒突然有些赧颜,指尖在摆弄着白釉花口的托盏,半天才嗫嚅道:“刚化成人时,去西市寻测字先生解了命格,他说…他说…我逢闰年上元节时,会有…”
一句话拆成几段,张伟既好奇又有些不耐,呷了一颗杏子茄凑过身去,催促他快说。
薛之谦拿起一把小扇,给榻下的红泥火炉轻扇着风,手上却抽出素色汗巾子,不知是热还是冷。
“他就说…会有一桩得意缘…”
声音一路轻了下去,张伟过了半晌脸才后知后觉红了起来。大概是真的觉着热,薛之谦弃了火炉,摇着暗绿纱罗的竹柄团扇把风往自己怀里揽,那阵清远缥缈的幽香扑面而来,愈发明澈,张伟才知道他是一路寻着薛之谦身上的香气来的。
想到这一层,他就更加觉得羞。薛之谦看他眼神乱飞着,鼓着嘴苦恼的样子,还是一副少年稚气,心下觉得可爱极了,却又不敢说出来。
“敢问小师傅可及弱冠?”
张伟挠挠头,虽不想承认,但眼瞧着薛之谦的确是比自己年长,自己还没入师门他就炼成了气候,怎么说也算妖界的前辈。
“我…我才刚十四…内什么,您别小师傅小师傅的叫了…我有名字,我叫张伟。”
薛之谦看他惶急得率真,心底泛起一丝甜意。
“好了,叫你名字便是…我是比你大的,算下来在这世上三十三年了,但妖没有生老病死的说法,所以我待你长大就好。”

“你待我长大要做什么?”
张伟话一脱口就后悔了,他眼见薛之谦脸上也染起红晕来,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名堂。
“嗯…这样吧!既然你是个好妖,又看起来好欺负,那就等我长大了下山保护你,省得旁的不长眼的小术士把你收了!”
张伟一拍胸膛故意说得响亮,薛之谦虽想自己才不好欺负,但也没做声,起身走到一边的条案前,打开红漆嵌玉的菱花小盒,取出一样东西来。
一只金杏色的羽毛,豪尖犹如带有生命一般闪着微光,卷曲的弧度贴着手掌,轻若无物,却又有难以忽视的盈盈质感。
“张伟,这个送给你,如果不嫌弃就贴身戴着…”

怔怔地看着被薛之谦放在手心的羽毛,张伟虽资学尚浅,但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。
所有妖的灵力聚合在一处本体上,凝合了多年修炼的雨雪风霜,白虎之爪尖,黑猫之卷尾,青鱼之鳞,鸟雀之羽,若是捉妖的术士能有一件庇体,就如同钟罩铁衫加身,纵使中了妖毒也能捡回命来。

可想来都是作为战利品,哪有妖亲手奉上自己的命根的呢?
薛之谦看出他的犹疑,于是弯下腰,在和他视线平齐的地方说道:“你还要回山上去是么…以后年岁险恶,你留着保一份平安,待你长得比我高了,就回来平康坊找我,我弹月琴,也会唱曲,哪里都不去的,就只等你。”

张伟记得那日他离开时,薛之谦也没有出门送他,只是抱了那把心爱的九霄环佩,坐在正堂看他远去。
“枯桑知天风,海水知天寒。
入门各自媚,谁肯相为言。
长跪读素书,书中竟何如。
上言加餐食,下言长相思。”
他原本是不信命的,桃木剑背在身后,在烟火人间匡扶正义还是酒醉金迷都无所谓,但是一旦遇上某个人,那些随波逐流的念头就消失了,有了想要保护他的坚决,不知从何而起但一往情深,大概这就是测字先生所说的“得意缘”吧…

隔年见春,山中向来都是飞鸿猛禽的长空竟来了几只黄莺,落在张伟练功的后院枝头婉转的叫个不停。镜听师傅知道这柔弱的观鸟能飞上来实属罕见,大概是跟着染了尘缘的谁一路痴情追过来的。

张伟倒是比年前勤快了许多,慢慢出落出大人的模样,只不过一人待着时,嘴里总是哼唱几句以前不曾听过的曲子,像有心事萦怀。镜听看着他思绪万千的模样,笑着摇了摇头走进屋内。都有少年时,他怎会不知道自己徒弟在想什么呢。

好在年岁还长,多的是故事,而那曲中也无别意,只是为相思。

[ 我果然不适合写古风(。•́︿•̀。) 下篇乖乖更燕尾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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