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|你一天的故事

写在前面:新年快乐米娜桑,一篇匆忙摸出来的贺文,一部分梗来自犀牛故事《写作计划》的计划5。他们彼此理解,他们终将遇见。
希望新年蒸煮多发糖发大糖,爱你们。

薛之谦是一名作家。
他并不以写作为生,所以生活也不惨淡。
薛之谦的每本书厚得都能做挡门砖,这是他写作生涯的一大特点。

薛之谦出了一本新书,探案小说,足足八百九十九页。讲的是一个冷面侦探去调查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一起杀人案。

像我们在黑色电影里常看到的那样,薛之谦笔下的故事主角穿着风衣,身形高大,性格莽撞,脸有点脏,不断奔走在黑夜的街头、废弃库房、阴沟下水道,努力寻找着潜伏已久的罪恶。

如果你正好是一个忠实的侦探小说读者,在看到故事的第四章时,相信凭借你丰富的经验与洞察力,你已经能够脱口而出凶手的名字了。但故事刚刚讲了个开头,侦探本人离破案还有很远很远。

如果你坚持看到了第十五章,不得不说,即使你是最从来没有侦探小说阅读经历,逻辑推理能力很差的读者,也能大概猜出凶手是谁了,但是薛之谦的侦探仍然身陷囹圄,一头雾水。

在他的故事里,侦探揣着那把大号手枪,穿梭于几座城市之间。他苦苦追寻,将全部的心力都用在了这个案子上,但进展甚微。到了第二十八章,即便是那些粗心大意、智力从小就受质疑的读者也判断出了真凶是何人,但侦探仍然一筹莫展,甚至连原本抓住的一点线索也丢失了。

终于到了故事的第四十九章,当地的警方破获了案子,抓住了真凶。而正义的侦探并不信任警察,他进行了一系列反驳,把凶手给救了。

第六十章,凶手寿终正寝。接下来的三十二章里,这位冷面侦探仍在探访、调查、推理、突袭、隐藏、发怒、咆哮、 揍人、追车、开枪。三十年中,当时事件的目击者相继去世,人们逐渐淡忘了这桩曾经轰动一时的凶案,只有冷面侦探还在拼命坚持。

尽管岁月、挫折、贫穷、酗酒的猛烈侵蚀令他有一点颓废、有一点怀疑自己,但他从来不言放弃。终于到了第九十二章,他死了,在遗嘱中,他嘱咐他的儿孙继续将此案调查下去,直到真相大白。

莫名其妙,这是薛之谦写作生涯的另一大特点。

张伟合上书,隔壁的同事探过脑袋笑着问他怎么样。
张伟说这人之前的书卖的好么?
同事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妥瑞氏症。

语言抽搐,行为失控,一种得了之后就会经常狗叫或者突然蹦出‘想吃油炸消防栓’这种想法的病。张伟知道。

“妥瑞氏症患者联合会把他的书包了,出几本他们要几本。嗯……反正出的也不多。”
“不多是多少?”
同事比划个数字一。

“一千本?”
摇头。
“不是一百吧?”
“你在哪见过一百个妥瑞氏症扎堆么,又不是流感联合会。”

所以就十本?
张伟下巴合不上,作为一个新来的小编辑,他也算是见了世面。
“十本还给他印啊?”
同事咧嘴,恨不得蛀了的大牙都露出来。
“这位薛老师相当有钱,我们没办法拒绝。”

薛之谦究竟有多有钱,这么说吧,这个城市每天消耗掉五十万根串串签子,其中五分之一都是薛之谦家的。除此之外,每个过年见亲戚都恨不得在头上套个纸袋的青少年,几乎人手一件薛之谦牌子的潮服。

餐饮和服装,说出去青年才俊,品牌主理人,听着多飒。然而他非要写点别人眼里没六儿的书。

张伟想那薛之谦的书还挺有收藏价值的,他把那本侦探小说举起来冲同事晃了晃,沉得他手腕不稳差点砸地上。
“那这本送我成么?”

“这是样书,答应留给人家薛老师的。你别问我,你问他去吧。”
往一边的会议室里使了个眼色。
“这不人家在那儿等着拿书呢嘛。”

张伟走过去透着门缝往里看,只能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侧影。他又打开书封看作者简介那儿,的确没有照片。

有点紧张,张伟也没有多想要这本书,但他挺想和薛之谦说说话。他想夸他几句,夸他倔强的脑回路,很真挚的那种。

他这种想夸薛之谦的冲动得从二十七年前说起。

二十七年前,张伟六岁,嗓门嗷嗷高,能当钻头。他在儿童合唱团站第一排正中间,每次演出三个麦,他眼前就有一个。

一次表演结束来了位老先生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,不如唱戏去吧,传承国粹。
于是张伟在六岁就迷迷糊糊地转行了,每天早上五点站河边喊嗓子。练了两年,天赋加持,剧团团长挑他上小梅花比赛。

张伟记得他候场时就有种不好的感觉,号码前他一位的男孩反复练的身段就是《林冲夜奔》,他们俩怕是撞了。

结果一上台果然怕什么来什么。男孩把《林冲夜奔》干净利落地表演完,开始酝酿情绪讲故事。张伟就在舞台侧面一旮旯里站着听。那男孩讲他爸妈白天上班晚上练摊,卖煎饼馄饨供他学唱戏特别不容易。有一次大冬天他爸端着一盆鸡蛋出门自己摔了马趴鸡蛋一个没碎……

张伟觉着真他妈耳熟啊,这不就是他自己么。
评委们热泪盈眶,观众掌声雷动。高分晋级,张伟有种被命运戏弄的感觉,连舞台都没上就回家了。

九岁的张伟反思了一下,他觉得这事儿就是上天给他的提的一个醒,告诉他转行转错了。

张伟离开了剧团,好好上了一阵学,在十三岁时又搞起了乐队。
和几个哥们把饭钱省下来扒磁带,张伟饿着肚子抱着吉他学指法时心里觉得这回对了,他天生应该就是搞摇滚的。

乐队贝斯手家在西便门桥那片儿有个空房,挨着音乐学院,于是张伟他们平常翘了课就往那儿去。久而久之那儿就成了他们的排练厅。慢慢弄了几首歌以后,有些livehouse开始找他们演出。

接到盲蜂邀请的那天晚上绝对算是乐队的里程碑。张伟想,过了今天以后他们演出估计就能收钱了,于是几个人都难得捯饬了一下才出发。

反响不错,观众们甩头蹦哒开火车,唱了几首之后老板把张伟叫到一边说你们可以啊,才上中学就能整出点东西,平常不上课么都在哪排练啊。
张伟把贝斯手的家供了出来。老板皱了皱眉,说这可不得了。
张伟问怎么就不得了了。
老板说鲍家街真是块好地儿,他前一段签的一个乐队也是那儿出来的。一帮年轻男孩,跟你们一样,唱迷茫唱痛苦唱得倍儿有感觉,跟沧桑了几十年似的。

“他们现在正红呢,你们就按照这个路子走,准也能红!”

然而张伟不想按照这个路子走,乐队成员间出了分歧,结果就是他们散伙了。

后来张伟就去学中医了,趁着全民养生的大潮学中医说不定也能成功。但时运不济出了个也姓张的中医骗子,天天劝人吃绿豆,捞了一大笔跑路,连带着中医热也过去了。

三十郎当岁,张伟发现了一个规律,无论他做什么事,总有一个和他人生轨迹相同的人,比他早一步获得成功。
他放弃了,爱怎么地怎么地吧。亲戚给他介绍的工作到出版公司上班,三年时间从校对部调到编辑部。来编辑部上班的第一天他就看了薛之谦的小说。

真棒,他想,他佩服那个不知晓自己命运的荒诞侦探,前三十年自己给自己垒的南墙好像碰见了崂山道士。他心里久违地开了一片理想主义的花朵,花开得灿烂开得紧张,他推开门,好像自己也穿墙而过了一样。

多么简单的一件事,薛之谦听到动静回过头,两人对视的瞬间也不知道怎么了都憋不住笑。张伟说内什么,我刚看了你的书,挺喜欢的。薛之谦说是吗,那可真不容易。

是时候了,他们只是普通的坐下,聊天,但好像彼此都在等这一刻一样。一剂灵药,一种从来没有的经验,最美妙的是,它和成不成功无关。

有一件事忘了讲,作为一名妥瑞氏症患者,我一边冲路灯骂街一边帮你概括了上面这个故事,我爱它,如同一只獾爱咬烂蜜桃的脸。
对了,这个故事来自薛先生最新的一本书,别人喜欢讲一个人一生的故事,而薛之谦只写了他一生中的一天,虽然这一天里有一部八百九十九页的侦探小说,还有他的爱人张伟先生从小到大的经历,但是它仍旧只是一天的事。

不说了,我该去吃饺子里的硬币了,去年我吃了很多,它们在我胃里跳了一夜舞,今年大概也是一样,再见!

又及:汪老师原来的乐队,鲍家街四十三号,就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门牌号[微笑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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